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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五十二章給我一個理由

    瀘州城中。

    自從韃子南下，四川成為戰(zhàn)場，瀘州治所遷徙到了神臂城。

    當(dāng)初號稱小成都的瀘州城，只有殘垣斷壁，胡馬嘶鳴。

    張玨之死，代表大宋在四川戰(zhàn)場完全崩盤。剩下的抵抗，不過余火殘焰。

    蒙古人重新將治所遷回了老瀘州城中。

    只是殺了的人，卻不可能活過來，瀘州城中人煙稀少，在城中如野外相差不大。

    只安置了一些投降的宋軍，與劫后余生的百姓。

    此刻張萬一身裘衣。孤身單馬。

    其實在四川穿裘衣，并不令人愉快。

    但是張萬必須穿，因為蒙古人帶來的風(fēng)俗。作為投降者，他其實并沒有太多選擇與尊嚴(yán)。

    張萬回到家中，關(guān)上門，整個人頹廢坐著，他不想點燈，不想吃飯，不想喝水。只是愣愣地看著窗外日光投射在地面上。

    一點點的挪動。

    “張將軍，別來無恙。”一個聲音從黑暗中傳來。

    張萬猛地抬頭，手按在長劍上，卻看是李鶴。忽然慘然一笑，說道：“李兄，你是來殺我吧。”隨即，張萬的手從長劍上放下來，說道：“我上陣殺敵，絕不手軟，也不顧生死，自以為不怕死。只是沒有想到，殺別人容易，殺自己真難啊。”

    “總是下不去手，正好，李兄故交。借你長刀一用。”

    “給個痛快。”

    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張萬是張玨麾下愛將，重慶之戰(zhàn)，他分駐別處，張玨死后，麾下再無戰(zhàn)心，他只能投降了。

    只是從那之后，他每當(dāng)自處的時候，就是這樣。

    愣愣出神，活著沒有意思，好像行尸走肉，但是自殺。張萬總是下不去手。每當(dāng)想要自盡，無數(shù)念頭都涌上心頭。

    千古艱難唯一死。

    總是不甘。

    李鶴說道：“張將軍招呼一聲，立即有很多韃子過來，我這一條性命送給張將軍做晉身之階。又何須如此作態(tài)？”

    張萬說道：“我累了。不想那些有的沒的。你要是來殺我。快快動手。婆婆媽媽，這不是你的性子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李鶴長劍刺出，張萬閉上雙眼，只覺得勁風(fēng)向脖子上斬去。一瞬間，無數(shù)場景涌上心頭，少小從軍，與無數(shù)將士并肩作戰(zhàn)，有勝有負(fù)，最后卻那一面在落日之中，被摘下的宋旗。

    “如此也好。”

    張萬真的心力交瘁。

    只是這勁風(fēng)在張萬的脖子上停了下來。劍鋒貼著張萬的脖子，再加一份力，就能出血了。李鶴說道：“你已經(jīng)死了。”李鶴隨即收劍，說道：“我現(xiàn)在要與已經(jīng)死了的大宋統(tǒng)制官張萬說話。”

    張萬輕笑一聲，不知道在嘲笑誰，說道：“勞駕，一事不勞二主，將你說的那幾個字，刻在我的墓碑上。”

    李鶴說道：“你死都不怕，難道怕韃子嗎？”

    “死有什么可怕？韃子有什么可怕的？”張萬輕笑，笑著滿眼是淚，說道：“死在我手里的韃子，沒有一千也要有幾百，什么黃金家族的，老子也不是沒有殺過。這有什么可怕？但我怕，怕我?guī)е值軅兝^續(xù)打下去，我們都戰(zhàn)死了。但又有什么用？我們的死，有什么意義？我自己條命，輕賤得很。你想要就拿去。但是，但是，但是------”

    張萬說不下去了。無數(shù)面貌在他腦海之中閃過。

    無數(shù)沾滿血污的身影，一一在他眼前走過，他還記得他們身前的樣貌。但是卻永遠(yuǎn)看不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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