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頁

    尹祁公主雖然業(yè)已猜到，但聽他這般說，心中仍是萬針齊扎似的刺痛，想到那張溫雅親切的笑臉，淚珠忍不住奪眶而出。

    “聽說尹祁公主睿智堅(jiān)強(qiáng)，沒想到竟也這么多愁善感。”那人眼中閃耀著冷酷的泠光，微笑著嘆了口氣，淡淡道，“敖公子，看到這顆淚珠，你就算是立時(shí)死了，也可以瞑目了?！?

    右手從衣裳袖袋里夾出一個(gè)冰蠶絲囊，光潔如雪，正是太古神物乾坤袋，以北海冰蠶絲與上古神樹西海柜格松混絲所制的，可容納百物。輕輕一抖，“砰”地一聲悶響，光芒閃耀，一個(gè)人從乾坤袋中“骨碌碌”地滾了出來，仆倒在尹祁公主跟前。

    尹祁公主“啊”地失聲驚呼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    那人臉容溫文俊秀，雙眼炯炯，嘴角掛著一絲苦笑，赫然竟是熾龍侯敖少賢！他周身僵直，似是被封了經(jīng)脈，連話也說不出來。胸腹、雙腿污血凝結(jié)，也不知受了多少處傷。

    尹祁公主又是傷心又是歡喜，淚水簌簌滾落，哽咽道：“敖公子，你……你……沒死，真是太好啦?！毙闹泻龅赜质且惶氲竭@人將敖少賢藏到乾坤袋里，自己一路的言語只怕都已落入他的耳中，登時(shí)臉頰燒燙。

    這時(shí)，遠(yuǎn)遠(yuǎn)地傳來一聲嘹亮的號(hào)角，鼓聲陣陣，夾雜著笑語歡呼。

    那人耳廓一動(dòng)，凝神聽了片刻，揚(yáng)眉道：“去往白象洲的船已經(jīng)到港了，午時(shí)就可以出發(fā)。不過公主不必再乘這艘船了，過不了三五個(gè)時(shí)辰，你的公公和新郎倌就會(huì)敲鑼打鼓地來這接你。大喜之曰，公主還是開開心心地為好?！陛p輕地擦去她的淚水，放在舌上舔了舔，嘴角牽起森冷而神秘的笑容。

    尹祁公主一顫，突然覺得毛骨悚然，咬牙道：“你說蛇國公會(huì)來這里，是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那人笑而不答，拾起地上的衣服，施施然地站起身來。

    就在其轉(zhuǎn)身之際，尹祁公主突然看見他的背上刺著八個(gè)殷紅而猙獰的血字：“矢志不渝，天地可裂”，心中大震，腦中突然一片雪亮，顫聲道：“你……你是共工叛黨！”

    “矢志不渝，天地可裂”正是共工叛黨的標(biāo)志。相傳當(dāng)年共工一頭撞斷不周山，臨死時(shí)，狂笑著以自己的鮮血在斷巖上寫下了這八個(gè)字。從此其余黨便以此為號(hào)，呼應(yīng)舉事。

    那人陡然一僵，慢慢地轉(zhuǎn)過身，雙眸燃燒著烈火似的光芒，灼灼地斜睨著她，仇恨、快意、憤怒、悲郁……紛亂交呈。半晌，昂起頭，傲然厲笑道：“不錯(cuò)，我就是共工的子孫！”

    尹祁公主又驚又怒，腦中迅速閃過這些年聽說過的諸多名字，冷冷道：“共工子孫？你是古黿、蠻仡，還是方野……”

    那人嘿然道：“妖魔小丑，莫與在下相提并論?！鄙焓志従彽亟议_人皮面具，那張丑怪而又魔魅的臉龐再次出現(xiàn)，額上疤痕獰厲地扭曲著，注目已極。

    尹祁公主突然“啊”地一聲，心中劇跳，霍然想起一人來，咬牙道：“是了！你是三條眉毛的妖怪翊！”

    那人眉尖一跳，微微笑道：“微薄賤名，豈敢污了公主唇齒？這第三條眉毛也是讓你們打出來的，可謂拜君所賜?！甭曇舻统?、沙啞而清晰，仿佛是咬牙啟齒，一個(gè)字一個(gè)字從牙縫里迸出來的。

    共工敗亡之后，黨眾分崩離析，形成八大股流亡軍，各自擁戴共工八個(gè)子孫為主，內(nèi)訌不休，割據(jù)對(duì)峙。這八個(gè)人也被稱為“共工八嗣”。古黿、蠻仡、方野……便是其中的佼佼者。

    但近年來，他們的聲名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(gè)翊。

    三條眉毛的妖怪翊。

    據(jù)說此人是七年前，九頭蛇神相繇從帝京毫都的萬箭之下救出來的，身上的傷痕多如黃河沙數(shù)，但最為醒目的卻是額頭上的傷疤，從頭頂直貫眉心，就象第三條眉毛，丑怖猙獰。

    他深得相繇真?zhèn)?，生姓桀驁兇狂，而又冷峻殘酷，殺人如草芥，卻絕非一味嗜血的莽夫，更象一只冷酷而機(jī)狡的猛獸。短短七年間，便從一個(gè)無名小輩一躍竄升為兇名昭著的叛黨領(lǐng)袖。

    僅去年一年中，他便率軍連破水蛇軍三大勁旅，斬殺“翼蛇”田颥等四名帝國名將，風(fēng)頭遠(yuǎn)蓋共工諸兇。便連共工其他黨系，也對(duì)他畏懼有加，稱之為三條眉毛的妖怪翊。

    想不到自己一路竟是與此人同行！尹祁公主倒抽一口冷氣，突然覺得羞憤煩惡，幾欲作嘔。腦中思緒飛轉(zhuǎn)，突然疑云大起，寒意森森：“桂林集處于白象、赤虎、炎蛇三國之間，他既是叛軍首腦，為何自投羅網(wǎng)，帶我來此？又為何將敖公子一同帶到此處？難道他這么做又有什么兇險(xiǎn)目的么？”

    “砰乓！”

    此念未已，房門突然撞開，十?dāng)?shù)道人影急電似的飛沖而入，喝道：“逆賊受死！”刀光大作，縱橫飛舞，朝著翊怒斬而下。

    幾在同時(shí)，轟然震響，塵土迸舞，四面墻壁盡數(shù)震裂，又是幾十道人影四面掠入，朝著尹祁公主與放勛撲來，呼喝道：“保護(hù)殿下、公主撤離！”

    奇變突生，電光石火。尹祁公主還未回過神來，滿室已是殺氣凌烈，寒光耀眼，看不清有多少人影交錯(cuò)奔竄；耳畔只聽到“叮當(dāng)”脆響，怒吼呼喝。雙臂一緊，已被兩人雙雙挾住，朝屋外沖去。

    當(dāng)是時(shí)，只聽翊哈哈一聲長笑，塵土刀光中忽然亮起一道淡紫色的寒芒，夭矯如天龍亂舞。

    “吃吃！”絢光四濺，氣浪迸揚(yáng)。慘叫聲轟然不絕，無數(shù)道血線激射拋灑。

    尹祁公主只覺身旁兩人突然一松，發(fā)出兩聲凄厲狂呼，眼前一紅，溫?zé)岬难獫{驀地噴了自己一臉，僅剩兩只斷手依舊死死地抓住自己臂彎。她驚駭惡心，尖聲大叫。

    混亂中又聽吶喊四起，無數(shù)人叫道：“殺了反賊，救出殿下、公主！”黑影閃爍，刀光耀耀，頃刻間也不知有多少人涌了進(jìn)來。

    尹祁公主又驚又喜，腦中一片混亂，但雙腿發(fā)軟，一時(shí)間竟邁不開步來。忽然想起陶唐侯與敖少賢盡皆不能動(dòng)彈，心中一沉，叫道：“放勛？敖公子？”

    但此刻刀光劍影，人影紛紛，塵土如大霧彌漫，又哪看得清他們身在何處？

    正自心焦如焚，忽聽翊哈哈笑道：“殿下在此，公主還不過來與他團(tuán)圓？”

    話音未落，一股無形氣旋撲面而至，尹祁公主呼吸一窒，登時(shí)身不由己地離地飛起，眼花繚亂，橫空飛舞，驀地摔入他的懷中。

    聞到那熟悉的男姓氣息，她的心中忽地一陣迷亂，既而立即醒悟，驚怒羞慚，怒道：“放開我！”想要奮力掙扎，卻被他左臂緊緊箍住，動(dòng)彈不得。

    眼角瞥處，只見放勛躺在腳下，猶自昏昏沉睡。而敖少賢動(dòng)也不動(dòng)地靠在木桶旁，正默默地凝視著自己，神情溫柔平和，竟似沒將周遭一切放在眼中。

    她心中一松，雙頰飛紅，驀地一陣酸楚甜蜜。倘若昨曰與自己同行的，當(dāng)真是這溫雅俊秀的侯爺，那該多好呵……但為何天意弄人，竟讓自己與兇狂冷酷的叛黨首領(lǐng)攪在一處？

    想到昨曰以來自己懵然不知，對(duì)他怦然動(dòng)心的諸多情狀，尹祁公主耳根如燒，羞憤欲死，恨不得立即拔出“割虎刀”，朝這惡賊的心窩捅個(gè)透明窟窿。

    她氣恨交加，抬頭望去，卻見翊昂然長笑，雙眸凌烈，那張魔魅的臉容熠熠生輝，凜凜如天神，她呼吸一窒，心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，莫名地感到一陣凄涼酸苦。

    思忖間，他長刀如飛，紫光電舞，氣芒凌厲縱橫，大開大合。屋內(nèi)血肉橫飛，腥氣熏鼻，時(shí)有斷頭殘肢呼旋著從她眼前飛過，片刻之間不知死了多少人。

    突然一道刀光飛甩貫出，“咻”地穿入敖少賢肩頭，鮮血噴射。他眉頭一皺，痛楚已極，卻偏偏躲擋不得、發(fā)不出聲。

    尹祁公主大急，叫道：“莫傷了敖公子！”但聲浪轟然，噪音交雜，又有誰能聽清？

    翊刀光飛舞，瞬間又將兩名沖上前來的大漢當(dāng)頭劈裂，低頭森然笑道：“嘿嘿，你的敖公子勾結(jié)叛黨，賣主求榮，誰不想取他項(xiàng)上人頭？”

    尹祁公主大吃一驚，失聲道：“你說什么？”

    翊微笑不語，真氣蓬然飛涌，“轟”地一聲，如碧浪奔涌，滔滔卷入長刀之中。刀身陡然紫光怒爆，眩芒激長，瞬間化為三丈余長的氣刀，獵獵翻卷，光焰吞吐。

    “都滾出去罷！”他森然長笑聲中，長刀橫卷，紫芒沖天，破風(fēng)之聲如兇獸咆哮，仿佛蛟龍飛騰，神蛇怒掃。

    “轟！”

    眩光氣浪層疊迸爆，尹祁公主眼前一花，雙眸酸痛如刺，淚水登時(shí)涌出。屋內(nèi)慘叫、驚呼聲此起彼伏，震耳欲聾。突然身下一沉，“啊”地失聲，似乎被他抱著朝下墜落。

    再睜開雙眼時(shí)，塵煙裊裊，土石簌簌，她已被翊挾在懷里。穩(wěn)穩(wěn)落地，放勛、敖少賢亦橫臥腳邊，安然無恙。

    轉(zhuǎn)頭四望，藍(lán)天如洗，白云悠悠，驚鳥橫空穿掠。四壁如傾，殘?jiān)珯M斜，幾根立柱孤兀矗立。一根斷梁晃了幾晃，“啪”地一聲，重重砸落，登時(shí)將地板打裂開來。

    偌大主閣竟被震得片瓦不剩。

    尸橫遍地，血流如溪，數(shù)十個(gè)傷者被壓在石頭、斷木下，簌簌顫抖，呻吟不已。

    四周刀戈如林，人頭聳動(dòng)，沿著島嶼山坡密密麻麻地少說也有數(shù)千之眾，瞧那服色裝扮，大多都是白象、赤虎[***]士，也有不少游俠商客。眾人似是被這一刀的神威震懾，持戈張弓，畏縮不前，連地上的傷者亦不敢上前援救。

    翊昂首睥睨，長刀橫肩，神情倨傲地橫掃眾人，嘴角掛著一絲森然笑意，揚(yáng)眉淡淡道：“原來這就是‘歸雁驛’的待客之道么？敢情‘賓至如歸’說得是讓客人歸天嘍？”

    眾人轟然醒覺，紛紛破口大罵。“歸你奶奶的頭！亂臣賊子，人人得而誅之！”“快快放了殿下、公主，否則老子讓你死無葬身之地！”

    但攝其兇威，誰也不敢貿(mào)然上前。

    一個(gè)紅衣大漢忽然闊步而出，提刀戟指，對(duì)著地上的敖少賢厲聲怒罵：“敖少賢，枉我還當(dāng)你是好朋友，一個(gè)勁兒地為你說好話！他奶奶的，勾結(jié)叛黨，欺君犯上，  這等無恥之事也做得出來？老子今天要宰了你，拿你的心肝下酒！”

    尹祁公主驚愕不解，卻聽眾人哄然附和，紛紛大罵，義憤填膺。

    一個(gè)青衣漢子憤憤道：“侯……姓敖的，這就叫天網(wǎng)恢恢，疏而不漏。幸虧前夜諸侯軍及時(shí)趕到，救了箭神公，若不是箭神公親口相告，他奶奶的，你挾主投敵的丑行又有誰能相信？你居然還自以為天衣無縫，厚顏無恥地自投羅網(wǎng)？呸！你當(dāng)我小五是傻子么？辣他奶奶的……”這人尖嘴猴腮，赫然正是昨夜領(lǐng)著尹祁公主進(jìn)入驛站的伙計(jì)小五。

    眾人七嘴八舌地叫罵道：“難怪人人都說龍族和叛軍暗中勾結(jié)，原來果有其事！”“要不是你們這些海蠻子偷偷地接濟(jì)，叛軍哪來這么多糧食補(bǔ)給？哪能在云夢澤里窩藏幾十年？他姥姥的，現(xiàn)在總算水落石出，真相大白！”

    “呸！他們故意和叛軍串通，不就是為了發(fā)橫財(cái)嗎？這幾十年，云夢澤的水路交通可算是讓這群龜兒子霸著了！”
    第(2/3)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