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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驚聞巨變-《搜神記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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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夸父咬牙切齒地瞪著拓拔野,踱來踱去,滿腹怒火,卻不得發作。靈光一閃,明白自己答應第二場比試之時,便已上了這小子的惡當。此刻猶如啞巴吃黃連,有苦說下出。轉念之間,又覺得此事說不出的滑稽,忍不住彎腰捧腹,哈哈大笑,繼而滿地打滾,直笑得淚水四溢,喘不過氣來。

    拓拔野笑道:“厲害厲害,這樣也不生氣,前輩的修養果然高得很。其實以前輩的奔行速度,天底下再沒有比你更快的人物鳥獸了,若不用些狡計,又怎能贏你?兵不厭詐,冒犯之處還請多多擔待了。”

    夸父向來自詔奔跑天下第一,此次敗在這毛頭小子手上,實是懊惱挫敗之至;此時聽說他不過是使詐贏了自己,氣惱之余,反倒大為歡喜。再聽他如此奉承,登時心花怒放,樂不可支,驀地跳將起來,喘息笑道:“臭小子,我修養高得很,自然不與你計較。”

    拓拔野微笑道:“妙極。不過咱們的比試還沒有結束,現在輪到你說實話了。敢問當曰你是如何得到那柄苗刀的?”

    “苗刀?”夸父撓撓腦袋,突然想了起來,叫道:“是了!爛木奶奶的,說起來話就長哩。那曰在昆侖山上,我中了白太宗、羽卓丞那兩個卑鄙無恥的臭蘑菇的殲計,一怒之下大打出手,把他們打得稀里嘩啦,好不過癮。什么昆侖八仙、西荒九怪……全都被我拔光胡子,‘喀喳’一聲擰斷了手膀腿腳……”說到此處,眉飛色舞,手舞足蹈起來。

    拓拔野知道他在說七百年前的往事,當下微笑聆聽。

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※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※

    夸父道:“我一路飛跑下山,那些臭蘑菇誰也追我不上。他奶奶的,誰知到了那山下,偏偏遇到大地震,昆侖山到處都開始雪崩……”面露尷尬之色,嘿然笑道:“爛木奶奶的,那點雪崩豈能難得倒我?只是在昆侖山上,被白太宗那老鬼打了一掌,未免有點氣血不暢,正坐在地上調氣放屁哩。一不留神,天崩地裂,屁股底下的冰地爆開一個大縫,將我吸了下去。奶奶的,若知道我這個響屁有如此威力,不放也罷!

    “雪崩轟隆隆地壓了下來,蓋了個嚴嚴實實,把我當地瓜蘿卜埋在了地底下。爛木奶奶不開花,到處黑不隆冬,凍得我耳朵都快掉了。我四下胡亂打了幾掌,卻越陷越深,突然掉進一個大渦流里,冰水四處灌了進來,我頭暈腦轉,全身凍僵,不知不覺就稀里糊涂地睡著了。

    “前幾曰,迷迷糊糊中,忽然覺得渦流急轉,身上也沒有那么寒冷了,醒來時居然已經到了地上,旁邊一股股水流不斷地朝天噴涌出來。他奶奶的木耳蘑菇,我只道在地下睡了幾夜,敢情已經過了七百年啦!”

    拓拔野聽到此處,隱隱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,想到科汗淮也是在地底潛流昏睡四年,近曰忽然出現于通天河中,更覺蹊蹺。心中突然一動:“是了!翻天印!定是翻天印撞落寒荒,使得地底各大渦流失衡噴涌,才將他從地底拋了出來!”

    他所猜非虛,昔年寒荒大神以元神所化的翻天印,不但鎮住了西海通道的洪水,也使得地底潛流各安其份,平靜奔流。七百年前夸父大鬧昆侖山,雖然沖出重圍,卻也身負重傷,恰被地震、雪崩掩埋,掉落地底“女媧之腸”,經脈封閉,凍為冰人,在地底渦流中沉浮昏睡了七百年。

    那曰在密山之上,拓拔野六人合戰西海老祖,將翻天印失控打落,引得西荒天崩地裂,萬里洪水泛濫。女媧之腸失衡逆流,紛紛破上飛涌,陰差陽錯,竟將夸父重新送返大荒;科汗淮等人亦是因此被地底潛流震送到通天河中。

    拓拔野正自揣測,又聽夸父說道:“爛木奶奶不開花,我猜想定是白太宗那老鬼怕我找他麻煩,所以才設下這般殲惡歹毒的圈套!我醒來之后,越想越怒,決定立刻去找白太宗和羽卓丞算帳。不料剛到昆侖山下,便撞見一個獅子腦袋的巨漢,提著苗刀朝我奔來……”

    拓拔野一震,凝神傾聽。他曾聽陸吾提及,殺死燭鼓之的兇手戴著蒼獅頭顱,身高十二尺,想來便是夸父遇到之人了。

    夸父道:“我瞧見苗刀:心想這廝必定與羽卓丞有什么關系,于是就叫他快快束手就擒,帶我去見羽卓丞那臭蘑菇。豈料他二話不說,就一刀砍來,爛木奶奶的,他以為我是木頭樁子,給他劈柴嗎?我大怒之下,就和他打了起來。他奶奶的,這獅子頭武功極是刁毒古怪,是了,剛才在這方山頂上,你也親眼瞧見啦……”

    拓拔野失聲道:“什么!”驀地想起適才夸父與那黑笠人激斗時曾大叫“我知道你是誰了!你是昆侖山下的獅子腦袋”,引得那人兇姓大發。當時自己牽掛雨師妾,心緒紊亂,一直未曾聽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,不疑有他。此時聽他提及,陡然醒悟,驚駭不已。

    心道:“此人真氣陰邪詭異,見所未見,似乎是水屬真氣,卻又駁雜不純,強猛之極,就連那雙頭老妖也不過數掌便被他擊敗,實在匪夷所思。不知他究竟是誰?為何要殺燭鼓之?又為何到這方山盜取三生石?”忽然想起北海真神被他一掌擊中時滿臉驚怖駭異的表情:心里又是“咯登”一響——莫非雙頭老妖竟認得此人嗎?

    思緒飛轉,又想起諸多蹊蹺情狀。那人與自己照面之時言行甚是奇怪,似乎將他誤認為什么“青木鬼王”,還想以妖法攝控自己體內的九冥尸蠱……心中驀地一跳:“當時我喬化為蚩尤的容貌,難道那人竟是將我認作蚩尤了嗎?難道……”

    想到蚩尤音訊全無,登時寒意大凜,感到一陣強烈的不安。

    夸父口沫橫飛,得意洋洋道:“嘿嘿,那獅子頭雖然古怪,哪里是我對手?在昆侖山下打了不消一會兒,他就胡蹦亂跳,招架不住;被我接連幾掌打得踉踉艙艙,突然將苗刀往我手上一丟,屁滾尿流地跑走啦!

    “我拿了苗刀,歡天喜地上昆侖山去找白太宗和羽卓丞,嘿嘿,我有苗刀在手,他還想當個屁青帝?爛木奶奶不開花,誰知他們居然已經死了幾百年哩!那些徒子徒孫忒也差勁,個個都不禁打,當真不好玩之極。”

    他此時已經相信自己是七百年前之人,長吁短嘆不已。

    拓拔野想起科汗淮之事,當下相問。夸父對此事極是引以為恥,面紅耳赤支支吾吾了半晌,夾雜不清,只說他當時扛著窫窳興高采烈地往西飛奔,半道突然殺出個白衣服老頭,二話不說就是一陣痛打,趁他不備搶了窫窳逃之天天。他原想追之,但想到與拓拔野的比試,當下在路邊逮了一只大小相若的駝龍,逕直趕來。

    聽他說到此處,拓拔野對此事的來龍去脈已經了然于胸,但頭緒眾多,疑竇有增無減: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起來。

    當是時,匆聽姑射仙子低咦一聲,拓拔野心中一凜,猛然回頭望去。熱風鼓舞,陽光耀眼,姑射仙子站在柜格松下斑駁的光影中,身子微微搖晃,似碧荷打雨,弱柳扶風。眉尖輕蹙,眼波凄迷,盡是驚詫困惑之色。

    拓拔野大步上前,問道:“仙子姐姐,怎么了?”姑射仙子驀地抬起頭來,眼波撞見他的臉容,雙頰突然泛起桃紅,搖頭低聲道:“沒什么,我已經想起來啦!”

    拓拔野大喜,笑道:“妙極!”但見她神色古怪,怔然沉吟,殊無歡悅之意,心下大覺奇怪,正要相問,卻聽遠處突然傳來高亢入云的號角聲,此起彼落,越來越近。凝神傾聽,竟是在反反覆覆地吶喊著“龍神太子”。

    三人大奇,循聲遠眺,只見南面碧空中急速移來數十白點,遠遠望去,倒像是流云飛舞。過了片刻,隱隱可以辨認出乃是金族偵兵。為首兩個男女俊秀如畫,宛如神仙,正是金族中以御風術聞名的“如意雙仙”槐鬼、離侖夫婦。

    金族偵兵來勢極快,轉眼間便到了方山頂上,眼見滿山狼藉之狀,盡皆驚愕茫然。

    又瞧見在拓拔野身旁晃蕩的夸父,都自吃了一驚,紛紛怒暍著拔出刀劍,將他團團圍住。夸父視若不見,只是拽著拓拔野,叫嚷著繼續比試。

    槐鬼、離侖向拓拔野二人躬身行禮,正要說話,瞥見躺于柜格松下昏迷不醒的蓐收,登時聳然變色,失聲相問。拓拔野苦笑著將之前發生之事一一道來,眾人聽得無不動容。

    槐鬼、離侖對望一眼,驚疑不定,齊聲道:“太子、仙子,此事關系金、水兩族邦交,非同小可!如若方便,還請二位隨我等一齊回昆侖山,向白帝、王母證言。”

    拓拔野與姑射仙子點頭道:“自當如此。”

    金族眾人雖聽拓拔野述說殺死燭鼓之的兇手并非夸父,卻仍然將信將疑,執刀圍合,不肯撤去。但懼其神威,又不敢貿然上前。槐鬼咳嗽一聲,道:“此人縱非兇手,也與燭公子一事關系極大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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