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九泉之下-《搜神記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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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過了多久,一切重歸寂靜。蚩尤從地上緩緩地爬了起來,環(huán)視四周。山腹中一片狼藉,地上堆滿了掉落的巨石,所有洞窟的玄冰鐵柵竟然全都大開,隨風(fēng)輕輕搖蕩,顯是被那神秘人以苗刀斬開了山腹內(nèi)的機(jī)關(guān)總閥,妖鳥鬼怪早已逃得蹤影全無。
那神秘人的肉身依舊被混金鎖鏈與白金鋼枷牢牢鎖困,端坐在洞窟中,低首垂眉,似乎從未動彈過。碎裂的水晶罩在他身旁散落了一地。
蚩尤心中又是驚怒,又是駭異,不知那人究竟是誰,竟能乘著自己苗刀破入這水晶罩的一瞬間,借助苗刀靈姓,將元神離體沖出,并在剎那之間奪走苗刀,大鬧逃逸;其元神念力之強(qiáng),只能以“驚世駭俗,匪夷所思”來形容。但這等奇人,為何會被弄得人鬼兩難,困在九泉之下?諸多疑惑洶洶涌上心頭。
想到自己為他所激,終于還是上了這老妖魔的當(dāng),連苗刀也被他搶去,不由恨恨難平。又想,這人既被困在鬼界,多半與那幽天鬼帝也有仇隙,自己將他放出,所不定有益于自己救出父親亦未可知。即便那人不去找幽天鬼帝的麻煩,這萬千冤魂一旦逃出,鬼界中只怕也要大亂;自己乘亂尋找父親,總要容易一些吧?
想到此處,郁怒稍解。環(huán)顧四周,突然又一陣莞爾,覺得適才之事實(shí)在太過荒唐滑稽,“哈哈”一聲,忍不住捧腹狂笑。
太陽烏見他原本怒容滿面,忽然昂首狂笑,都大覺古怪,只道他急怒攻心。當(dāng)下嗷嗷亂叫,紛紛用翅膀輕拍他脊背。
蚩尤調(diào)自心片刻,翻身躍上鳥背,嘿然道:“走吧!”
太陽烏歡嗚聲中上父錯飛舞,掠出洞外。蚩尤只怕那冰電蝠龍突然偷襲,凝神戒備;豈料方甫沖出水簾,便瞧見那妖龍被苗刀貫穿在左側(cè)巨巖上,兇睛凸出,鮮血如瀑布垂流,早已死去多時。想必又是那神秘人所為。
阿虎的綠光人頭飄蕩在苗刀刀柄上方,木無表情地望著蚩尤,見他業(yè)已出來,突地轉(zhuǎn)身朝前飄去。蚩尤大喜,叫道:“阿虎,你要帶引我找我爹嗎?”阿虎不答,朝前飄去。
蚩尤精神大振,將苗刀陡然拔出,騎鳥緊追。心中記掛父親,適才發(fā)生之事頃刻間忘得干凈。
那幽綠的阿虎人頭飄飄忽忽地在急速飛行,引領(lǐng)著眾太陽烏沿著血河迤邐前行,穿過陰森森的漫漫山林,沖破黑茫茫的妖霾鬼霧,朝著更加幽深迷茫的前方無聲無息地飛去。
突然水聲轟嗚,前方又是一個萬丈懸崖,大河到此,再次化作巨瀑飛沖渲瀉而下。
蚩尤駕鳥朝下疾沖,望見重重黑霧下水氣迷蒙的幽潭,心中一凜:“他奶奶的龜?shù)昂8颍@水潭中又會有什么妖魔鬼獸嗎?”當(dāng)下真氣鼓舞,凝神戒備。
果不其然,將近水潭時,突聽一聲轟隆震響,水浪沖天,又有一條巨大的妖龍怒吼著猛沖而上。
此次既早有防備,自不與它糾纏。蚩尤不待它飛沖而至,早駕鳥直飛,閃電似的掠至數(shù)百丈外,在前方大河上空盤旋等候阿虎。
那妖龍撲空,大感懊惱,怒吼連連,半空騰舞曲彈,將山石擊打炸裂,折騰半晌,又悻悻然鉆入潭中,掀起滔天巨浪,但卻并不追來。
蚩尤心道:“是了,這些尸獸果然都是鬼界中鎮(zhèn)守冤魂的妖魔,所以不敢擅自離開。他奶奶的,不知這些水潭下,又藏了什么妖魂厲魄?”好奇心大起,但想到眼下重任,唯有收斂心神,追隨阿虎朝前方飛去。
那大河洶涌奔騰,到了前方又是一片懸崖。如此迥圈,層層向下,每一級的懸崖瀑布之下,果然都有一個兇獸鎮(zhèn)守。蚩尤自小熟知大荒逸事,對有史以來的大荒妖獸如數(shù)家珍,這些鎮(zhèn)守水潭的尸獸竟然都是大荒知名妖獸。若非蚩尤早有準(zhǔn)備,駕御太陽烏遠(yuǎn)遠(yuǎn)飛離,只怕又有一番磨難。
到了第九級懸崖邊緣,蚩尤驅(qū)鳥盤旋,突然狂風(fēng)大作,云霾紛散,下方射起萬道彩光。穿透重重妖霧,他驀然看見生平見所未見的壯麗景觀。
蚩尤駕鳥盤旋,凌空四眺;頭頂籠罩著黑茫茫的大霧,下方則是滾滾烏云,無邊無際。狂風(fēng)怒舞,云霧洶涌,海一般地翻騰著,陰暗而邪惡。
突然一道閃電閃過,四周雪亮,不知何以,他竟突然置身于一個巨大幽深的山壑中。
借著剎那電光,他看見這山壑縱橫約莫四千丈,險崖環(huán)合,四周崖壁上竟都飛懸奔瀉著巨大的瀑布,水聲轟嗚,上不見其始,下不見其終。四壁水氣迷茫,如雪浪白線,為洶洶黑云鑲上了眩目的銀邊。
閃電既逝,一切重歸黑暗。忽然又是“轟隆隆”一陣驚雷暴響,天搖地動。黑云劇顫,漣漪似的蕩漾開來,整個世界似乎要崩塌一般。
“轟!”
下方突然一陣宏聲巨響,萬道霞光四射沖天,穿透茫茫妖霧。天地陡亮,黑云玄霧之間,無數(shù)約彩光柱破立飛舞,團(tuán)團(tuán)旋轉(zhuǎn),艷光流離變幻。
眩光大作,白熾刺眼的光芒轟然沖天,下方烏黑云海登時消散得無影無形。彩光白芒投射在上空茫茫黑霧上,光影跳躍,曲伸變化,組成無數(shù)妖魔鬼怪的形狀,似乎在頭頂張牙舞爪,作勢欲撲。
四周巨瀑怒吼喧囂著飛流沖瀉,氣勢萬鈞。寬廣的水瀑在彩光映射下,光彩絢麗,隱隱閃爍著猩紅的血光。瀑流激浪中,萬千白骨尸鬼嚎哭墜落,哭聲共振,在山壑中迥蕩激旋,合著那凄厲呼號的風(fēng)聲,更覺詭異可怖。
陰風(fēng)從下方怒吼倒沖,冰寒徹骨。蚩尤頭發(fā)、衣裳獵獵鼓舞,雙眼被那熾光刺得睜不開來。太陽烏卻極是興奮,嗷嗷亂叫,在彩光中俯沖交錯,展翅高翔。
蚩尤青光眼碧芒綻放,凝神逆光俯瞰。
下方深不可測,白光耀眼,無數(shù)道赤紅色、碧翠色、銀白色、橙黃色、烏黑色的光芒飛蛇似的亂竄,從壑下交錯飛舞,閃電似的朝上疾沖。眼花繚亂,蔚然壯麗,彷佛無數(shù)焰火迸爆飛舞,又如同萬千ju花迎風(fēng)怒放,爭妍斗艷。
億萬彩光相互撞擊時激射出串串電光火花,伴隨著刺耳尖利的叫聲,像是嚎叫,又像是歡呼。
四周滾滾飛瀑傾瀉而下,夾雜其中的漫漫尸鬼被巨浪拋擲亂舞,撞到那些飛沖而來的五彩光芒,登時癲痛劇震,陡然朝上方筆直飛拋。口中嚎叫,眼白中閃爍著森寒兇光,竟像是突然復(fù)活了一般,縱橫飛舞,紛紛沖入四周的瀑簾之中,消失無蹤。
阿虎的碧光人頭在萬千彩光中游離飄忽,旋轉(zhuǎn)著朝山壑下方的茫茫白光沖去。蚩尤叫道:“阿虎!”驅(qū)鳥電沖而下。
太陽烏早已躍躍欲試,聽他口令,登時歡嗚高呼,“嗖嚶”連聲,五支火箭似的朝下猛沖而去。
狂風(fēng)震吼,水聲轟隆,四周幻彩流離,光芒閃耀。
蚩尤駕鳥在道道絢光之間急速穿飛,彩光氣箭貼著周身飛擦而過,陰寒撲面。那些絢麗的氣芒在眼前沖掠而過時,忽然扭曲成可怖的鬼怪人頭,倏地變大,瞪著眼睛朝他嘶聲咆哮,耳邊不住地響徹怪叫怒吼聲。
蚩尤心中一凜:“他奶奶的紫菜魚皮,這些彩光既分五色,難道竟是鬼界中沖出的五族厲魄?”
傳說天地分混沌界、人界、幻界、神界、鬼界五大界,其中混沌界為萬物之始端。混沌界有五大元神,即白金神識、青木神識、黑水神識、赤火神識、黃土神識;又稱為太乙金真、太乙木真、太乙水真、太乙火真、太乙土真。
這五大神識為天下萬物元神魂魄的根本源主,如太陽一般逸散出五種元神,附著于天地萬物之上,萬物始有靈姓。人界萬物,因自內(nèi)質(zhì)構(gòu)造不同,所附著的五大元神比重也有所不同,因而分為金木水火土五大種屬。
人類肉身毀滅之后,弱小的元神回歸混沌界五大神識,融合后重新分散逸出、附著人體,即為來生。強(qiáng)盛的元神則直接登入仙界,成為永恒的個體神識,是為登仙,仙界不滅神識重新進(jìn)入人界,附著人體,即為轉(zhuǎn)世。而腐朽的元神因渾濁沉重,難以返回混沌界,更無法登入仙界,只能墮落于冥間鬼界,成為幽靈魂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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