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天上人間-《搜神記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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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光石火間,西王母的心中掠過一個念頭:“難道我當真要死在他的手上嗎?”迷惑、驚惶、恐懼、悲傷、歡喜……如驚濤卷舞,在她淡藍色的眼波中交疊閃過;頃刻間,心中忽地平靜下來,唇角泛起凄楚而甜蜜的微笑。
拓拔野大駭,失聲驚呼道:“科大俠!”雙掌轟然怒舞,青光如電,在漫漫尸鳥中殺出一條道路,與姑射仙子并肩飛掠。兩大鬼奴交相沖到,陰風腥氣飛卷橫掃,將他們驀然阻住。
窫窳怒吼聲嘎然而止,森森獠牙在西王母脖頸下及半寸處頓住,碧綠的巨眼瞪著西王母,喉中發出低沉而苦痛的吼聲,似乎想起了什么,在苦苦地掙扎旁徨。
眾人心中驀地一緊,呼吸停頓。烏絲蘭瑪冷笑一聲,嘴唇急速翕動,窫窳仿佛被雷電所劈,驀地又是一聲凄厲暴吼,胸腹部的傷口急劇擴張,血肉迸裂,一只色彩艷麗的怪蟲怒箭似地勁射而出,朝著西王母的胸脯沖去。
拓拔野火目凝神,瞧得分明,那怪蟲狀如娛蚣,節節斑斕,頭部有如尖刀,極是詭異;登時明白那怪蟲必是什么可怖的蠱蟲,寄體窫窳,是以窫窳才會受烏絲蘭瑪與鬼奴的艸縱,生死兩難。一旦這蠱蟲進入西王母體內,只怕連西王母亦不能幸免。
正自驚駭,卻見窫窳嘶聲怒吼,突然揮舞右爪,將那蠱蟲驀地打飛;順勢閃電反彈,雷霆霹靂似的朝烏絲蘭瑪狂吼撲去。
事出突然,情勢陡轉,眾人都不由得一怔。烏絲蘭瑪驚怒交集,翠眼寒芒大盛,紫唇默誦法訣;窫窳體內黑光四射,傷口突然迸爆,黃膿紅血激射飛舞。怪獸慘叫著重重摔落。
當是時,西王母清嘯一聲,沖天掠起,“天之厲”青光怒放,忽然爆漲為六丈余長的巨大刀芒,半空折轉,將“冰蠶耀光綾”轟然震開。
烏絲蘭瑪悶哼一聲,臉色雪白,飄然后退,耀光綾立時如黑云流舞,在她四周起伏繚繞,緊緊相護。
適才窫窳的雷霆反擊,使得她倉促之間不得不分神施法,神念稍散,耀光綾的真氣自然有所減弱,是以西王母便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剎那之機,陡然反擊,將“天之厲”從耀光綾的纏縛中硬生生地掙脫出來。
西王母哪容她喘息?“天之厲”青光電舞,大開大合,全力反擊;烏絲蘭瑪耀光綾飛旋飄揚,真氣鼓舞,綿綿密密,將那銳利剛烈的碧芒刀光層層疊疊地阻擋在外。兩人翩翩飛舞,在漫天的碧翠刀光與黑絲玄芒中穿梭繞行,月色如水,宛如兩個仙子在跳舞一般。
拓拔野心下大寬,哈哈大笑,心道:“她們眼光銳利,我和仙女姐姐稍作停留,身份定被拆穿;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救走科大俠,離開此地。”當下傳音姑射仙子。
姑射仙子點頭傳音道:“公子說的不錯!科汗淮是此事的關鍵,他一走,她們自然打不起來了。”
兩人不敢施展各自絕學,凝神聚氣,以至為簡單的招式將紛涌而來的漫天尸鳥打得迸飛四炸,連連迫退兩大鬼奴,御風疾掠,筆直地朝窫窳沖去。
兩大鬼奴木無表情,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怪嘯嚎哭,臉容急劇扭曲,眼白翻凸,周身皮膚宛如流水一般滾動。“嘎啦啦”連聲脆響,身形急劇鼓起,瞬間脹大了一倍有余。手指“嗤嗤”連聲,黑氣四溢,烏黑銳利的指甲急速長出,宛如半尺余長的彎鉤,在月光下閃著紫色的妖異光澤。
片刻之間,兩大鬼奴竟變成巨大的龐然怪物,森然號吼,巨爪飛舞,挾帶著寒冷陰毒的狂風朝拓拔野二人迅猛進攻;爪風所及,石進土裂,氣勢驚人。拓拔野二人凜然驚奇,這兩個鬼奴真氣之強,竟逾真人級高手!
兩人適才對這鬼奴大意輕視,被他們這般突然狂攻,登時有些應接不暇。一時又忌憚身份暴露,不敢全力以赴,立時被他們逼在下風。
兩大鬼奴忽地桀桀怪叫,撇下拓拔野,齊齊攻向姑射仙子,骨爪如飛,黑氣凌厲縱橫,將她迫得險象環生。拓拔野喝道:“著!”右手一記“竹節刀”,青光怒射,閃電似的破入左面那鬼奴據比的胸膛。“砰”地一聲,黑血噴射,心臟破裂,破背沖出。
豈料鬼奴據比竟似毫發無損,霍然回爪反擊,迅如霹靂。拓拔野想不到他心臟已碎,竟還能立即反擊,心下愕然,待要退避已然不及,手臂登時被鬼奴指風掃中,劇痛攻心,傷口急速潰爛,麻癢難當,一道黑森幽氣閃電似的沿著血脈朝心肺沖去。
拓拔野心下大駭,念力積聚,真氣飛涌,大喝一聲,將那道黑氣生生倒逼迫退。“噗”地一聲,一股黑血從傷口怒射而出。月光雪亮,隱隱可以看見那道黑血玄光中竟有萬千細小的黑蟲,在微微蠕動。
姑射仙子花容微變,低聲道:“九冥尸蠱!”
烏絲蘭瑪遠遠地笑道:“姑娘好眼力。這里的每一只尸鳥骸獸的身上,都有無數的九冥尸蠱,只要輕輕地沾上一點,三曰之內,就會變得和這兩個鬼奴一樣。你這位公子已經中了尸蠱,神仙也救不得了!”
拓拔野大駭,念力四掃,果然發覺周身血液有些異樣,似乎有萬千細微菌蟲溯流搖擺,急速分裂繁殖。驀地想起《百草注》中所述,有一種蠱毒喚作“尸蠱”。
一旦中此蠱毒,身如行尸走肉,神識為蠱蟲所控,非人非鬼,是曰鬼奴。想來這兩個鬼奴、這萬千尸鳥骸獸,以及科汗淮,都是中了尸蠱,成了僵尸似的怪物;一時寒意森冷,大汗淋漓。
西王母淡淡道:“公子莫聽她胡說八道。尸蠱雖然厲害,也并非無解,只要殺了放蠱之人,將周身血液換過一遍,修養三十六曰,便會徹底痊愈。蠱蟲既是北海玄女所放,我們齊力將她殺了,再一同為你換血,定當安全無事。”
姑射仙子微微搖頭,傳音道:“公子,你體內的蠱毒是這鬼奴所放,你只需將他殺了,蠱蟲便無主是從,暫且沒事。”
拓拔野此時驚怖之意已經大大減退,心中略起慚意,忖道:“我這般驚惶,豈不是讓仙女姐姐瞧不起嗎?即使當真無解,也不過一死而已,何懼之有?”懼意盡消,微笑道:“多謝姐姐提醒。”姑射仙子第一次聽他稱自已為“姐姐”,不由有些害羞,嬌靨微紅,微笑轉頭。
拓拔野精神大振,哈哈笑道:“多謝各位仙子牽掛,不過我的命硬得很,只怕這些蟲子反要被我克死。”雙手飛舞,施展;“碧春奔雷刀”,碧綠色的光弧團團飛轉,從他掌沿源源不斷地沖出,縱橫交錯,朝著鬼奴轟然電斬。
姑射仙子嫣然一笑,纖手若舞,也以手刀將鬼奴節節逼退;兩人全神貫注,雖未盡全力,但也立時扭轉局勢,反守為攻。
拓拔野不愿被西王母與烏絲蘭瑪看穿身份,當下忽而施以木族武功,忽而以水族氣刀,忽而又以金族招術;雖然只是浮光掠影,并不精擅,但所學龐雜,乍一望去繽紛繚亂,西王母與烏絲蘭瑪看得大為驚奇,絲毫猜不透這蒙面少年的來歷路數。
而姑射仙子所使的也只是木族中最為粗淺的武功,其臉容經晏紫蘇喬化,俏麗可愛,與木族中稍有聲名的女子高手無一相似,西王母二人亦是一頭霧水,心中驚詫納悶,不知木族之中何時出了這等人物。
烏絲蘭瑪心下惱恨,忖道:“不管他們是誰,這兩人聽了我的秘密,決計不能留下活口。”當下微笑道:“妹子,你與你的科大哥十六年不見,想必思念得很。姐姐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,你們只管好好聊聊吧!”耀光綾陡然盤旋飛舞,將西王母的“天之厲”刀光一一卸開。左手一彈,一道黑光驀地穿入窫窳背脊銀鱗,口中默念法訣。
窫窳痛吼狂奔,發瘋似地將周圍奔走的尸獸撞為粉末,爆聲連響,它一如先前的兩個鬼奴一般,周身迅速脹大,銀鱗開裂,黑血點點滴滴地滲透冒出,頭上巨角艷紅似血,撩牙如刀,變得更為兇厲猙獰。
窫窳驀地嘶聲咆哮,碧眼兇光怒放。紅鬃直炸,四爪飛揚,朝著西王母猛撲沖去。
烏絲蘭瑪格格一笑,翩然飛掠,耀光綾飄飛隨舞,朝著拓拔野與姑射仙子沖去。
拓拔野心中一凜:“這妖女想要先殺我們滅口!”當下再不遲疑,大喝道:“鬼奴受死!”氣如潮汐飛涌,從雙掌怒爆而出,形成一道兩丈余長的碧綠光刀,朝著迎面沖來的漫漫尸鳥與鬼奴據比怒斬而下。
他的氣浪刀光雖無當年科汗淮的“斷浪氣旋斬”那般雷霆神威,勢不可擋,但勝在真氣強沛,生機勃勃,威力業已極是驚人。適才交手艮久,他知道這兩大鬼奴雖然真氣極強,周身劇毒,但不過是行尸定肉,不能隨心變化;若能誘使鬼奴在短短時間內不斷變化,以鬼奴的反應,必定露出空門,且不能隨心所欲地立即調度起全身真氣。于是趁著據比招式已老,轉身沖來的剎那,予以當頭痛擊。
據比眼白亂轉,猛地架起雙臂抵擋。“轟!”地一聲巨響,尸鳥沖天炸飛,據比發出凄冽的嚎哭,雙臂登時齊齊斷裂,朝兩旁飛出,黑血噴射。頭頸處“喀嚓”脆響,被拓拔野氣刀倏然切斷,怪頭飛旋,正好甩入右面疾沖而來的尸獸的巨口中。
那尸獸怒吼撕咬,將怪頭咬得粉碎,血肉模糊地從白骨縫隙間掉落在地,又被從后沖涌而上的尸獸踩成碎末膿漿。
與此同時,鬼奴危也被姑射仙子震得慘嚎不已,朝后飛退。
狂風鼓舞,烏絲蘭瑪的耀光綾漫漫卷到,陡然橫過夜幕;明月在這玄黑紗綾之后透射出淡淡的眩光,陰寒之氣四下彌漫擴散,大霧般籠罩而下。
遠處突然傳來巨浪沖天的激響,大澤百里,水面粼光閃閃,轟然炸裂,沖天螺旋飛起巨大的水浪,像萬千蛟龍呼嘯怒吼著盤旋糾纏。無數道淡黑色的氣流從大澤沖天而起,漫漫蒸騰飛涌,急速飛來。
姑射仙子蹙眉道:“公子小心!她要借助大澤的水氣靈力,增強耀光綾的威力。”
拓拔野恍然心想:“難怪她要約西王母到雁門大澤來。此處荒野萬里,大山寥落,西王母想要借助金屬靈力幾無可能;而她卻可以借大澤的靈力,化為己用,擊敗西王母。”又想:“此處長草雖多,但樹木稀少,我和仙女姐姐所能借調的木屬靈力遠不如她多。他奶奶的紫菜魚皮,這妖女處心積慮布下此局,果然陰毒之至。”
眼見耀光綾在四周鼓舞如浪,真氣洶洶迫面,而漫漫水氣靈力又正急速橫空涌來,拓拔野一時脫身不得,苦無良策,不由微微焦躁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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