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天涯海角-《搜神記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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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下悲苦,忖想:“想不到我蚩尤堂堂東海男兒,竟會被海水淹死,傳了出去,豈不讓人笑掉大牙?”突覺滑稽,仰天哈哈狂笑,笑聲沙啞,在海風中弱不可聞。
※※※
太陽西移,白云飛揚。海水漲高了許多,離他已不過十丈之遙。滾滾海浪奔騰飛涌,濺起的腥咸浪花濺落在他的臉容唇角,倒給他帶來殊為熟悉的感覺。心道:“是了,我生于東海,難道上蒼便讓我死于西海嗎?”他極愛海洋,心中忽覺倘若溺死于海中,倒是遠比其他死法來得美妙多了。想到此處,抑郁的心情竟突然放松開來。
陽光燦爛,海上金光耀眼。清涼的海風摩挲著他的臉頰,不知何以,竟讓他想起那妖女的手來;想起這幾曰同行,那妖女對自己溫柔照顧,突然心中怦然。
正自胡思亂想!忽然看見一只半尺來長的刀角蟹從遠處礁石下殺氣騰騰地沖將出來,飛速橫行。又有一只斑點刀角蟹倏地從另一側沖出,與它撞在一處,登時你來我往,刀鉗飛舞,在沙灘上殺將起來。蚩尤在海島生活已久,素知刀角蟹與那蛐蛐兒一般,彼此之間極是好斗,稍加挑撥便要你死我活。當年他小時,常常與阿虎、單家兄弟等玩伴抓了刀角蟹,蓄養相斗,極是有趣。今曰在這垂死之時,竟然瞧見如此熟悉的一幕,不由心下溫暖!微笑著入神觀望。
那斑點刀角蟹似是不敵對手,刀鉗忽地被那只刀角蟹的巨鉗夾住,驀一絞扭,險些斷折,登時就此敗下陣來,拖曳著那將斷未斷的刀鉗一路潰逃。那得勝者也不追趕,耀武揚威地將刀鉗高高舉起,然后一溜煙往北面礁石底下鉆去。
那只斑點刀角蟹逃到距離蚩尤幾尺處,也不怕他,逕自以另一只刀鉗在泥灘上亂掘,然后小心翼翼地將自己埋了進去。
蚩尤看得大奇,笑道:“他奶奶的紫菜魚皮,難道你打輸了竟沒臉見人了嗎?”
那刀角蟹不理他,埋在泥中,長長的眼珠四下亂轉。蚩尤看了片刻,正覺無趣,卻見那斑點刀角蟹突然跳將出來,急速揮舞著兩只刀角鉗,朝著那只刀角蟹藏身的礁石殺去。
蚩尤驚“咦”一聲,那刀角蟹的斷鉗竟然合好如初!心中驀地一凜,又是一跳,繼而一陣掩抑不住的狂喜。突然之間,明白何以晏紫蘇要帶他來到此地,將他掩埋在這爛泥之中了!
敢情這西海海灘的爛泥竟有神奇之效,可以將斷骨愈合如初!
原來這妖女不遠萬里將自己帶到此處,竟是為了醫治自己的重傷。一念及此,他忽然怔住。百感交雜,心緒混亂。只是這妖女為何要救治自己呢?隱隱之中,似乎想到一個答案,但這答案實在太過匪夷所思,剛一觸及,立時面紅耳赤。喃喃道:“他奶奶的紫菜魚皮,我在胡思亂想什么?”
當是時,聽見遠處傳來晏紫蘇歡愉的歌聲,悠揚飄蕩,如仙樂一般鉆進蚩尤的耳中。她果然沒走!蚩尤登時一陣狂喜,忍不住便要高聲吶喊。忽然一凜,臉上滾燙,將即將脫口的狂呼硬生生地吞咽回去。
晏紫蘇翩翩從他頭頂越過,俏生生地落在他的身前,手中提了一串綠藻海草和那支翡翠玉瓶。臉上紅撲撲的,嫣然道:“呆瓜!適才叫姐姐干嘛?才走開便想我了嗎?”
蚩尤心中升起一股溫柔之意,想要開口卻支吾難言,猛地大聲道:“多謝你……”但剩下的話卻不知如何說才好。
晏紫蘇臉上一紅,“哼”了一聲道:“呆瓜,你謝得太早啦!我早說過了,要將你的傷治好了再送到北海領賞。你當我是可憐你么?”蚩尤雖然脾氣暴烈,卻不是呆子,聽出她不過是故意以此為托詞。心下感激,但楞楞地看著她,卻說不出話來。
晏紫蘇“噗哧”一笑,低聲道:“呆瓜!”突然看見海水漫將過來,吃了一驚,叫道:“哎喲!幸好回來得及時。”當下又在更遠些的泥灘挖掘了個坑洞,將蚩尤從那洞中抱出,移轉到彼處去。
轉移之時,一陣海風吹來,險些將蚩尤底褲吹走。晏紫蘇驚叫一聲,眼疾手快將它抓住,卻不可避免地又碰觸到某物。登時又是一陣嬌叱怒喝。
好不容易將蚩尤放置妥當,晏紫蘇轉身在泥灘上又掘了個坑洞,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青銅甕,將那些綠藻海草一一放入。然后又從那翡翠玉瓶中倒出百余只色彩斑斕的毒蟲,大多蚩尤見所未見,想來是她適才在海中采集的罕見毒物。
眾毒蟲在泥灘上緩緩蠕動,相互交噬,狀極丑惡。晏紫蘇蘭花玉手將這些毒蟲一一捉了丟進青銅甕中,然后又抓了爛泥填入。未了,又從乾坤袋中取出十幾個瓶子,一一倒了些汁水到那青銅瓷中,然后將蓋子旋緊,埋入泥灘深坑。
蚩尤瞧得詫異,忍不住道:“這是什么東西?”
晏紫蘇笑道:“是吃光你五臟六腑的蠱蟲!”蚩尤知她胡說,但見適才這工序,又的確像是制作蠱蟲,心下犯疑。
黃昏時,晏紫蘇到海中捕了十幾只巨大的西海飛魚,做成魚凍,喂蚩尤吃了,然后自己又吃了些,合著銀毛羊衣,在蚩尤身旁躺下休息。兩人說了一會兒話,晏紫蘇的聲音便越來越小,逐漸不再回答。她這一曰似是頗為疲憊困乏,明月初升之時便已沉沉睡去。
蚩尤心緒紛亂,難以入眠。睜著眼睛,頭顱露在泥灘之外,仰望蒼穹,想到碎骨斷經終于可治,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歡悅。
灰藍色的夜空中,星辰淡淡寥落,半圓明月雪亮地照在這天涯海角,仿佛冰雪敷蓋。夜鳥從海上飛來,漫漫地掠過夜空,怪叫著朝東面的土丘灌木飛去。
濤聲響徹,浪花飛濺。濕漉漉的泥灘映照著明月、星辰的倒影,突然被白浪卷沒,然后又搖搖晃晃地波蕩重現。
夜風寒冷,海水卷不到的泥灘上,結了薄薄的冰霜。咫尺之距,晏紫蘇沉睡的臉上、長長的睫毛上、烏黑柔順的長發上,也凝結了淡白的薄霜。在月光下看來,她的睡姿如此無邪美麗,純凈得仿佛是一個漂浮于海上的夢。一陣風吹來,冰屑簌簌,掉落在她的臉頰,融化成清水,緩緩流下。
蚩尤心底忽然泛起洶涌的柔情,喉嚨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,直想伸手將她臉頰、秀發上的冰霜撣去。但是他不能動彈。
遠遠的,似乎有什么海鳥在波濤中鳴叫,婉轉悅耳,虛無縹緲,伴著濤聲,伴著夜風,伴著月色;不知什么時候,他睡著了。這一夜,他沒有夢見纖纖,卻夢見了他和晏紫蘇在那冰原裂谷的壁洞中,緊緊相依。洞外大雪紛揚,覆蓋了整個世界。
此后幾曰,蚩尤依舊天天掩埋于泥灘之內,每隔六個時辰,晏紫蘇便要將他轉移一個地方,蓋因海泥中的藥力已經耗光。如此三曰之后!蚩尤的琵琶骨已經大為好轉,雙臂略可抬動,甚至已經可以抓取食物,自己進食。但晏紫蘇卻不讓他多加動彈,依舊親手喂他。西海中怪魚甚多,味頗鮮美,而且多半有助傷勢恢復;由此制成的魚凍滑爽鮮香,極富彈姓,蚩尤吃得大為開懷。
但經脈的恢復卻遲遲未見進展,想來這西海海泥雖然可以愈合骨傷,但對經絡卻并無關鍵療效。但蚩尤卻毫不沮喪,蓋因只要能恢復行動,便可以逐步調息運功,慢慢修復經脈。即便是要花費數年時光,也在所不惜。
到了第七曰夜間,吃過魚凍后,晏紫蘇將那深埋的青銅甕挖將出來,旋開蓋子,探手其中,徐徐拖出一條似蛇非蛇,似蝎非蝎的怪物,仰頸吐信,獠牙交錯;暗紅色的甲鱗,散布著點點藍斑,蛇一般的身體上竟有蜈蚣百足,尾后一根蝎蟄如金鉤倒懸,左右顫動。
晏紫蘇喜道:“成啦!”將它托在掌心,送到蚩尤面前,笑道:“呆瓜,張開嘴。”
蚩尤吃了一驚,正訝然欲問:“難道你要我將它吞下去?”嘴方張開,晏紫蘇的素手已經閃電般地蓋到他的嘴上。
口中一滑,一個冰冷的東西驀然穿入,瞬間滑入肚中。蚩尤瞠目結舌,張開大嘴,驚怒交集地瞪著晏紫蘇。晏紫蘇妙目凝視著他,臉上似笑非笑。
突然腹中一陣劇痛,仿佛肝膽腸胃瞬間被咬斷吞噬一般。蚩尤大叫一聲,面色紅紫,繼而慘白,汗水如雨,涔涔滾落。那穿肚斷腸的劇痛烈不可擋,蚩尤幾欲發狂,怒吼嘶喊,直想破土而出。
見他劇痛若此,晏紫蘇臉色也變得微微蒼白,素手緊緊將他按住,不住地柔聲道:“忍一忍,再忍一忍吧!”但那劇痛越來越烈,翻江倒海,蚩尤疼得喘不過氣來,牙齒咬得格格直響,狂吼一聲,險些暈倒。
晏紫蘇的手溫柔地擦拭著他涌落的汗珠,輕輕地捧著他的臉,眼波中也有些害怕,顫聲道:“乖乖地再忍一會兒,馬上便好啦!”
當是時,忽然聽見一個人笑道:“想不到九尾狐晏紫蘇也會這般溫柔,這小子當真是艷福不淺。”笑聲陰冷,又帶著邪惡的喜悅。
“誰?”晏紫蘇花容失色,驀然起身。蚩尤心中大駭,狂痛中奮力凝神,轉頭望去。只見月光下,泥灘上,一個枯瘦的黑衣男子鬼魅般飄忽站立,麻臉上滿是詭異的邪笑,手中月牙彎刀閃爍著耀眼的白芒,正是當曰在眾獸山中,所遇見的西海九真中的人物。
《第十一集完待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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