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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節(jié) 金鱗河豚-《颯颯西風(fēng)》

    張蕤等女兒走后,找來兩名同去的家仆細問。兩人均言當時離得甚遠,聽不清尚讓與張惠說了些什么。張蕤道:“知女莫汝父,老夫斷不能讓自己的獨生女兒與匪類結(jié)交!”

    張惠過了兩日才知道消息,孫添壽趁歸還腰牌之際,騙得彼軍越騎校尉洪覽的信任,賺下赤沙渡,將洪覽斬首,又拋尸于黃河之中。張惠知道此事與父親脫不了干系,嘆了一口氣,黯然道:“尚讓將軍信任我,因此兩軍方能言和罷戰(zhàn)。而我卻失信于他,斬他屬將,我與他,今后怕是再也不能相見了!”自此她甚少過問宋州政事。

    話說那天陸圣妍打傷岳圣嘆,帶著公孫茂和劉駑回營后。當天半夜,大軍便拔營啟程。陸圣妍心思都在公孫茂身上,要為他找大夫治病,因此帶著劉駑徑自離開大軍獨行。三人只是大致跟隨在大軍附近,卻不進軍營。

    陸圣妍背著昏迷的公孫茂,手中扣著劉駑的脈門,路上水也不喝,飯也不吃。不時惡狠狠地看著劉駑,心里盤算著要是公孫茂死了,該怎么折磨這個小鬼,才能解恨。

    兩人路過一處面攤,劉駑道:“陸姨。”陸圣妍想:“這小鬼嘴倒甜,估計是餓了想吃飯,我偏要餓他饞他。”劉駑道:“你這樣不吃不喝,還背著公孫叔叔,會堅持不下去的。”陸圣妍道:“好,聽你的,我吃飯。”揀了張桌子坐下,只要了一碗面。

    待伙計將面端上,陸圣妍張口便吃,斜眼看著劉駑。她將面條吸得溜溜響,連聲贊美:“這面條真好吃,湯也是美極了!”心想:“這小鬼定是又饞又餓,心里想吃極了。可是他這點苦楚,跟茂哥的傷勢相比,又算得了甚么,往后定叫他狠狠多吃一些苦頭,再殺死他,為茂哥報仇!”

    哪知劉駑望著她的面碗,不住地口咽唾沫,卻始終不出口乞食。陸圣妍自己吃完后,又喂公孫茂喝面湯。公孫茂人事不知,僅有少許面湯入了喉嚨,多數(shù)卻順著嘴角脖子流到了地下。陸圣妍心情煩躁,起身背起公孫茂,拉著劉駑便要走。

    那面攤伙計追了上來,道:“客官,面錢你還沒付呢。”陸圣妍伸手入懷,去摸銅錢,卻摸了個空。原來她一路上想著公孫茂的傷情,心思恍惚,荷包竟落在營中未帶。正感為難時,劉駑突從懷中取出一把銅錢,交給伙計,道:“一共十二文,我給。”

    陸圣妍一怔,道:“甚么,要你請客?”劉駑笑道:“你沒錢,我有錢,我請你吃碗面打甚么緊。”陸圣妍想:“我陸圣妍向來一飲一飯不肯受人恩惠,何況你還是我的仇人。”她伸手又劉駑懷中搶出一把銅錢,扔給面攤伙計,道:“再來碗面,給這狗娃子吃!”

    劉駑呼哧呼哧吃完面,三人繼續(xù)上路,陸圣妍道:“小子,你別以為請我吃了碗面,我就會饒了你,該殺你還是會殺你!”劉駑道:“我知道。”兩人并肩而行,走了數(shù)十丈,陸圣妍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匕,道:“這把匕首鋒利得很,你喜不喜歡。我把它送給你當陪葬,算是還了你的人情。”拔出匕首,刻意在劉駑面前晃了幾晃。

    劉駑見那匕首刀柄乃是深紅色的栗木,上面刻著個“陸”字,樣式卻和岳圣嘆送他的一樣。于是他從懷中掏出岳圣嘆送他的短匕,道:“我不要,我也有。”陸圣妍一把從劉駑手中奪過匕首,恨得直咬牙,道:“好啊,他連這個都送給了你!”

    原來這兩柄匕首,乃是陸圣妍與岳圣嘆當年幼時,同在師門習(xí)武時,相約一起打造的,在她看來,與定情信物無異。每當她想起岳圣嘆,便拿出這柄匕首來摩挲。她見岳圣嘆竟將短匕送給了外人,不由地氣從中來,想道:“好啊,看來你真的早已不把我放在心里!”直后悔先前踹倒岳圣嘆的那一腳太輕。

    她轉(zhuǎn)念又想:“茂哥都已經(jīng)傷成這樣了,我還在生岳圣嘆的氣,這豈不是正如茂哥先前所說,我還是忘不了岳圣嘆。不行,我的人是茂哥的,心也是茂哥的,絕不能再三心二意,讓茂哥傷心。”

    想到這,她將兩柄匕首都強塞給劉駑,道:“你要也得要,不要也得要,反正你的人情我算是還清了。”接著往劉駑腦門上一頓爆栗子,將他打得鼻青臉腫,然而一路上,卻也不再餓他的飯。

    每每到了晚間夜幕降臨,陸圣妍將公孫茂安頓在客棧,又將劉駑雙腿穴道點住,不讓他逃跑,命他在一旁服侍公孫茂喝水擦身。她自己則趁著夜色外出,回來時帶的東西多種多樣。各種金銀珠寶,名貴中藥,還有專治燒傷的江豬油。有幾回甚至綁了郎中回來,命他們?yōu)楣珜O茂治病。

    那些郎中見公孫茂渾身上下皆被燒傷,體無完膚。一個個束手無策,拿不出良方。公孫茂的病情既然沒有好轉(zhuǎn),這些郎中自然逃不脫性命,一個個都成了陸圣妍的掌下亡魂。

    這一日,陸圣妍帶著公孫茂和劉駑,三人經(jīng)過鄆州,適逢尚讓率領(lǐng)義軍,在城外五十里處,與朝廷“諸道行營招討草賊使”宋威激戰(zhàn),往北的道路皆被堵住。

    前方戰(zhàn)事甚是膠著,尚讓數(shù)次遣人來請陸圣妍助陣。陸圣妍總是不答應(yīng),對那來使道:“公孫茂傷得這般重,尚將軍若是還有一點點心,就該為我男人知會一聲王道之先生,請他來幫忙。我和我男人出生入死,為王先生賣命。我男人身受重傷,雖然還未重歸他的門下,兩人之間總還有師生情誼,他怎能不管不顧?”那來使道:“我先回去問問尚將軍,然后再答復(fù)您。”

    那來使再來時,帶來了尚讓將軍的話,道:“尚將軍讓我?guī)г捊o您,他已寫信給王軍師,并派快馬送出,數(shù)日之內(nèi)便會有消息。眼下戰(zhàn)事緊急,還請陸女俠出手助陣!”陸圣妍道:“請你回去轉(zhuǎn)告尚將軍,恕我暫時難以助他一臂之力。王先生的人一日不來,我便一日不離開我的茂哥。”那來使無法,悻悻而去。

    陸圣妍與公孫茂、劉駑三人,因此滯留在鄆州城內(nèi)。這一日,陸圣妍在街市上打聽到消息,說是有人從江南帶來一尾金鱗河豚,極是名貴。這河豚生于長江之中,又叫白鰭豚。白鰭豚體內(nèi)生有毒囊,乃是劇毒。一般的白鰭豚渾身上下并沒有鱗,這金鱗河豚乃是白鰭豚中的異類,實屬百年一遇。

    金鱗河豚的肉質(zhì)極為鮮嫩美味,但其毒性比起一般的白鰭豚來,也不知要厲害多少倍。聽說為了抓獲這尾金鱗河豚,好幾十個漁民被毒身亡。是以,買得起這尾金鱗河豚的,也只有豪門巨富。一般百姓,便連看上一眼,也是稀罕事。

    陸圣妍之前曾聽有郎中說過,這金鱗河豚的油脂乃是治療燒傷的圣物。將金鱗河豚腹部的多脂處切下,放在鐵鍋中熬油。等油涼后,放入生藕粉拌勻,涂于患者傷處,不論多厲害的燒傷,也能治得好。

    陸圣妍暗中悄悄打聽到,那一尾金鱗河豚的下落。原來是本地一戶望族人家,族長的爺爺要過百歲大壽。他的親戚朋友便從江南買來這尾金鱗河豚,養(yǎng)于水箱之中,用快馬連夜運來,為老爺子賀壽。

    這一日,陸圣妍悄悄摸進那戶望族人家的廚房,殺死數(shù)名廚子,奪得裝著金鱗河豚的水箱。出門時,遇上這戶人家的大批守院壯丁,將院子團團圍住。于是她又殺死十數(shù)人,到最后殺紅了眼,連那位老壽星也沒放過。這戶人家原本熱熱鬧鬧的壽宴,就此辦成了喪事。

    陸圣妍怕對方帶人來尋仇,而公孫茂人事不知,脫逃不便,只怕落入了對方的手中。是以她連夜帶著公孫茂和劉駑出了城,見鄉(xiāng)間有一戶農(nóng)家,便將那家的上下老小全數(shù)趕走,霸占了屋子住下。

    陸圣妍小心翼翼地打開水箱,取出金鱗河豚。那金鱗河豚力氣頗大,在她的手中來回扭動,活蹦亂跳。

    陸圣妍看著金鱗河豚,手足無措。她自小習(xí)武,從未學(xué)過做飯,更不用說拿這金鱗河豚熬油了。她拿著菜刀左支右絀,不知該在何處下刀,猶豫了許久,沖著一旁的劉駑道:“嗨,小子,你會做魚不?”

    劉駑道:“我娘在家做飯,我經(jīng)常在灶邊看著,自己卻從來沒做過。”陸圣妍道:“不止是看著吧,是不是還偷吃了?”她伸手解開劉駑被點的穴道,道:“沒吃過豬肉,你總看過豬跑。來,你來做這條河豚,要是做砸了,你的小命今天晚上就歸西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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